第三章 纸鸢偷闲

清晨六点的闹钟还没响，小张已经坐在书桌前翻开《公共基础知识》。妻子煮咖啡的香气飘进来时，他正对着 “文物保护法条例” 段落画线，钢笔尖在 “非物质文化遗产” 词条旁洇开小团墨渍。手机屏幕亮起，李阳发来消息：【刚出的公告，职业水平测试新增实操占比 30%】，附带一个无奈的表情。

上午十点，他对着网课视频练习 “文物现状评估报告” 撰写，窗外忽然掠过一道彩色影子。推开窗望去，隔壁大爷正在院子里调试一只沙燕风筝，青灰色的翅膀上绘着牡丹纹，竹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。小张摸出抽屉深处的风筝骨架 —— 那是上周在旧货市场淘来的老物件，竹条边缘还留着修补过的胶痕。

“中午吃炸酱面？” 妻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，他慌忙把骨架塞进书桌下层，却碰倒了堆叠的真题卷。散落的纸张间，一张泛黄的风筝制作流程图滑出来，那是他大学选修课的笔记，边缘还贴着几片干枯的梧桐叶。冰箱启动的嗡鸣声中，他鬼使神差地把骨架藏进帆布包，往嘴里塞了块妻子烤的燕麦饼干，谎称去图书馆自习。

巷口的旧书店老板正在给橱窗掸灰，看见小张怀里的帆布包眼睛一亮：“小伙子，又来淘老物件？” 后屋堆满了旧书和杂物，墙角立着一排褪色的风筝，其中一只蝴蝶风筝的尾翼上，依稀能看见 “壬戌年制” 的墨笔字。小张蹲在地上打磨竹骨，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，在他手背上投下蛛网般的光斑。

砂纸蹭过竹条的声响里，他忽然想起陈经理曾在例会上骂他 “玩物丧志”—— 那时他正利用午休时间修复公司档案室受潮的旧账本。手机在裤兜震动，胖子发来消息：【阳哥说你今天没去图书馆？】附带一张监控截图，画面里他的白色轿车停在旧书店门口。他刚要回复，蝴蝶风筝的尾翼忽然被穿堂风掀起，拍在堆满古籍的木架上。

“轻点儿哟，那些可都是民国的线装书。” 老板递来糨糊罐，罐口结着琥珀色的胶痂，“前儿个有个搞非遗保护的姑娘来看过，说这些风筝能算民俗文物呢。” 小张的手指顿在竹骨粘合处，糨糊的米香混着旧书的霉味，忽然想起事业单位招考公告里 “具备民俗文化保护经验者优先” 的条款。

下午三点，沙燕风筝的雏形在旧书店的工作台上成型。他用修镜的软毛刷给纸面刷胶，阳光斜斜切过窗棂，在风筝骨架上投出剪纸般的阴影。妻子发来消息：【晚上老周组局，说给你补生日】，附带一张家里多肉的照片 —— 不知何时被移到了窗台正中央，叶片上还沾着几滴水珠。

巷子里传来卖棉花糖的吆喝声，小张小心翼翼地把风筝折好塞进帆布包，瞥见书店老板正在给那只蝴蝶风筝系新的尾绳。“下回带点修复工具来？” 老板晃了晃手里的细竹条，“这些老骨头啊，比公务员考试还难伺候。” 他摸着帆布包里的风筝骨架，指尖触到残留的糨糊，忽然觉得这团带着纸纤维的黏腻，比 Excel 表格里的函数公式更让人心安。

华灯初上时，烧烤店的霓虹招牌又开始闪烁。胖子举着啤酒瓶砸在桌上：“老实交代！今天躲哪儿摸鱼了？” 老周从他帆布包里翻出半片竹屑，李阳推了推眼镜：“旧书店监控显示，你在修复风筝？” 小张咬着烤茄子笑而不语，妻子忽然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：“路过文具店，给你买了新的刻刀。”

拆开油纸时，精致的木柄刻刀上缠着红丝带，刀柄末端刻着细小的 “鸢” 字。胖子抢过风筝骨架在灯光下端详：“嘿！这竹骨削得比陈扒皮的嘴还利索！” 李阳掏出手机翻找：“刚查了，今年非遗保护中心有个公益性岗位在招临时工，不违反竞业协议。” 老周往他碗里添了串鸡翅：“试试呗，万一成了呢？”

深夜回家的路上，小张抱着帆布包走在梧桐树下。月光透过枝叶间隙，在风筝骨架上投下斑驳光影。妻子忽然指着夜空：“看！有人在放风筝。” 远处的楼宇间，一只发光的风筝忽上忽下，像一颗坠落人间的星星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公基知识点卡片，又捏了捏帆布包里的竹骨，忽然觉得两条路在夜色中渐渐清晰 —— 一条通往体制内的安稳，一条连着被岁月尘封的热爱。

书房台灯下，他摊开新刻刀和宣纸，在风筝面上轻轻勾勒出第一笔。窗外的夜宵摊飘来烤冷面的香气，妻子抱着毯子进来时，正看见他在风筝尾部系上一片绿萝叶 —— 那是从西装口袋里的标本上摘下来的，叶脉间还夹着半张公基笔记碎屑。远处传来末班地铁的轰鸣，这一次，他听出了些许自由的意味。